在世紀末的城市裡

靁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鳴。

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九歌。山鬼】

Dear,

雖然我們早已進入新世紀之初，但心中的荒涼卻如一場世紀末的摧毀，其荒蕪的版圖無艮地擴大成亙古。

上世紀我們因為失去嫦娥而淒然，這世紀我們卻開始嘲弄神話。

那位在屈原【九歌】裡身著薜荔腰繫女籮的美麗山鬼，是我年輕時鍾愛的精靈。尤其她一不小心就將等待站成了一座天荒地老的姿勢，更曾深深，深深地撼動我。那長久的等待，原是追尋落空之後，不肯割捨的癡想。但她堅信只要等待的姿勢不曾挪移，愛情在心河上便不會漂逝；癡戀的山鬼，用等待繼續她的愛情。她掇拾昔日的蜜語，相信那永世失散的公子只是被某種困厄阻攔而未能赴約，非關情變。多麼癡傻又多麼動人？

而世紀末的城市裡，再沒人提及這樣的神話了。連韓劇裡清純的情愛亦被幾經滄桑的男女視為少不更事。當一切疑問均能在電子機的符碼推擠下，快速獲得解答，當愛情以各種速食或商品的面貌出現任其選購組合，誰願意在幽暗冥瀚處忍受等待如截肢之苦？誰又是那值得永世等待的唯一？

這是一個沒有神話的年代， 儘管神話才是人們最真實的嚮往，但所有的嚮往只化為韓劇的收視率，而不在愛情裡。


P.S.：前兩天看完蔣曉雲寫父母的故事香夢長圓，很感動，想像兵荒馬亂之際，怎樣的心情讓他們帶著這樣一幅帳簷流轉奔波數十年？被這種很古典的情感感動著，於是想起這位我所鍾愛的山鬼。我就是這麼容易被這樣的故事打動，一如年輕時讀張拓蕪表妹送鞋的故事一樣。這些世紀末的神話，也逐漸消逝中。

圖 / 傅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