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朋友的故事

緣起：

在看了【昨日世界】的前面幾章後，我便一直想起生命中那些影響我深遠的朋友，雖然她們或我，都不是書中所述的人類菁英，但深厚的友誼之於每一個個人，是用自己的歲月和真情釀造出來的滋味，在回憶裡都是芬芳、清澄、爽快的。

異性之間的感情太複雜太敏感，殺傷力太強，太講究付出與回饋，對我這頭腦簡單的人來說，是太沉重的課題，所以我只有在處理同性情誼時，會肆無忌憚地全心全意。當然，這樣的態度有時為我贏得意想不到的友誼，有時也帶來意想不到的傷害。

在同性情誼裡，我學會最多的事是關於情感的，它也直接影響了日後我的愛情觀和態度。



。暗　戀　篇。

她就這樣任由『暗戀』這種劇碼以各種形式在她生命中演出。從來也沒真正去跟人談場戀愛，卻認認真真地演出每一場重頭內心戲。


國二時有位朋友，姓宋，個兒不高，白白的，尤其牙齒整齊皜白；眉毛很淡，頭髮帶點兒褐色；她常說，羨慕我的黑髮和濃眉。

我已經不記得我們怎麼成為同進同出的朋友了，只記得我雖然個頭比她高，但凡事都聽她的。她是很特別的女生，相貌並不出眾，但散發著一種特別的氣質，帶點兒神秘深邃的味道，總是令人不知她在想什麼。

宋是獨女，父母年紀相差懸殊，父親是某大學的教授，母親則天天花枝招展，她雖是獨女，但父母對她的關心並不多。所以她比同年齡的我們，更顯獨立和成熟。她的成熟度尤其發揮在感情上。

她暗戀我們數學老師，總是偷偷寫個字條，送個卡片放在老師桌上，中午休息時間拉著我跑到教師休息室的窗台下，偷看數學老師打開字條或卡片時的表情，這是她當時的人生大事。

兩個小女生躲在窗台下，我看著她因老師的動作而緊張而羞澀，雖然不明究裡，但仍每天傻兮兮地陪她幹些傻事－－去百貨公司買一張巨大的情人卡，或是買一條領帶當作老師的生日禮物；午飯時間，餓著肚子到辦公室門口陪她躲在窗台下，偷看老師一眼...等等..。

幸好這樣的日子維持不太久，數學老師沒多久後就宣佈了婚期，新娘當然不是宋。她這才停止了那些瘋狂的舉動，可是傷心欲絕，幾天都不來上課。我去看她時，她眼睛都哭腫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失戀的悲傷與心碎。

數學老師並不是不知宋就是每天放卡片在他桌上的人，這一點我是確信的，但為什麼確信，我也說不上來。
數學老師同時也是我們的導師，在宋幾天沒請假也沒來上課的情況下，他居然狠心地當眾說要把她休了（退學）！當時我也不知那來的勇氣和膽量，居然在課堂上為宋力爭，保住了她的學籍。

老師最後一句話說：『妳保證她不會再犯？』
我說：『我保證！』
其實我什麼也不能保證，無論是她的暗戀或曠課。宋是那種活在自己天地裡的人，從來沒有屬於任何規範。

我對所謂「愛情」這回事，開竅開得很晚很緩慢，一直都沒懂宋究竟怎回事？但是看著她心碎，看著她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地哭著，我的心也跟著痛起來。她失戀，我陪著失魂落魄。

不過，有些人的療傷能力是很強大的，這位小姐心口上還貼著療傷的紗布時，有一天又面色緋紅地告訴我，她家對門有個師大的男生如何如何......天啊，那神情與當初說到數學老師時一模一樣......

後來當然又是一場空，誰會理一個國三的黃毛丫頭呢？

往後這樣的事不斷發生，她就這樣任由『暗戀』這種劇碼以各種形式在她生命中演出。從來也沒真正去跟人談場戀愛，卻認認真真地演出每一場重頭內心戲。一直到我結婚前，最後一次跟她連絡的電話中，她正暗戀著一位教打她網球的已婚教練......

我後來在感情一直趨於保守被動，連明星都不曾迷過，我猜就是從宋那裡受了驚嚇。那種單方面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纏綿悱惻，我受不住，我寧願保持一個長鏡頭的距離，讓一切都成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