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裡尋他千百度

近來家裡在忙著換沙發。話說「最近」，其實早在心裡忙好一陣了。


我家沙發是我們移民前從台灣帶過來的，雖算不上特別高級或特別有款式，但十多年下來，質感卻是一直都存在，而且從來也沒覺看膩，算是禁得起歲月考驗的。只是去年家裡多了狗兒子，牠硬是將我的寶貝沙發扯爛了一角，而且肆無忌憚地在其上來來去去，終究被牠弄得有些不成「椅型」。


我是一個很難讓外面東西「走進」家裡的人，那怕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或是一隻狗。但一旦進來了，便又天長地久起來，不離不棄。就好比放在我書桌上的一個藤製小座鏡，是我剛升大一時在校門口的地攤上買的，二十多年來，我就在它面前看著自己漸漸變老.。當然，也看著它漸漸發黃陳舊。也許，以後就在它面前數算皺紋，拔拔白髮....。


正因我是如此沉溺於「戀舊」，要想找到一張可以取代原來陪著我飄洋過海來的這張沙發，談何容易。於是註定要開始一段「眾裡尋他千百度」的「上窮碧落下黃泉」。年輕時嚐過「眾裡尋他千百度」的著慌失落，卻不曾被「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驚喜給安慰或補償過。現在年紀大些了，對「人」這種動物，雖不敢說看透，但多多少少是不抱著希望的。「眾裡尋他千百度」的癡傻勁，便全都轉化到「物件」上頭了。而物件只要你夠癡夠傻，它絕對報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隆重驚喜，好讓所有疲憊慌忙，被一掃而空，被安慰撫平。

之所以「尋他千百度」，是因為「過盡千帆皆不是」。說不上要找的是什麼，但卻很清楚眼前遇著的不是心裡所要的，於是只好款款細步，尋尋覓覓。

我說的正是買沙發這事。
全城傢俱店大概都被我翻遍了，美式的、歐式的、仿古的、 現代的，雖然心裡一直有個樣子，但總盼望著撞見「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驚喜。「驀然」，「燈火闌珊處」這時間與空間的偶遇，需要怎樣的巧合？抑或需要更多更多的尋找？

終究放棄偶遇， 決定訂作一個他。
傢俱店德國設計師、處女座的Alex、加上滿懷牽情的我，對布料、對款式、對線條，三個人各有所執，幾番討論，遲遲無法定案。已經累極的我，也勸自己，只是一張沙發啊，買錯了又何妨？但無論如何勸服不了，一個女人癡傻起來，蠻頑強的。

最後，也就是昨天晚上，德國設計師依照我的意思將草圖傳給我，約了今天去付訂金。原以為總算塵埃落定，不料....草圖裡的椅子（Chair)款式弄錯了，還得修改...

就算今天能作好圖，付了訂金，我的沙發還得三月才能到，而我......早將舊沙發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