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兩本書

昨晚有一個特別的經驗，是關於記憶的。蔣曉雲的未妨惆悵是輕狂是這記憶探索的窗口：她於文中提到創作【驚喜】這篇故事（收錄於《掉傘天》）時，有意批判當年台灣的性教育，因為的確聽過有人以為愛撫會懷孕的笑話...

不知為何，就因這段話，我依依稀稀想起了什麼，不真確，很恍惚，思維怠惰的我，便放棄與記憶的糾纏。不料一轉身，又看到有朋友在臉書上連結了這篇文，點進再看一遍，那依稀的記憶光點又漸漸聚攏過來...想起來了，看過一本書，書中描寫的，正是男主角誤以為父親的『隱疾』也會「遺傳」或「傳染」到他身上，以致硬生生扼殺了與女友的戀情，陷兩人於深切痛苦中。...

韓少功說：『時間隨著不同的感知力悄悄變形，發生著人們難以覺察的延長或縮短，濃聚或流散，隆凸或坍塌。』的確是，在時間不同的感知變形下，我竟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上述那本書的作者與書名，甚至想不起書的內容及當時在看時究竟有沒有看懂男主角的痛苦...

不甘心，明明憶起了這個故事...總有個什麼蛛絲馬跡？這時，不僅與記憶糾纏，甚至與它較勁...哦哦，想起一個「水」字...男主角名字裡有個「水」字....想起來了，大一時，與一位朋友聊著聊著，她便一臉嚴肅地問：『那妳看水越呢？他不就是那樣？』！對了，是「水越」！我已不記得友人為何提起水越，但她那表情與聲調，一點兒沒變形地回到腦海中了！

追究記憶裡早期台灣女作家的名字，只想起於梨華，在google裡搜尋，於梨華，找到《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哈，這一不小心，又踩踏到另一塊記憶區了。）

我從來沒有像這回這樣，這麼熱切地想要親吻螢幕，高呼Google萬歲：當我問它「小說人物，水越」時，它報我以「華嚴，智慧的燈」！

記憶於此時拉開烘暖而深垂的簾幔，因為隔太遠，仍看不清，但某種情愫從心裡慢慢漾開－－曾經，水越，這個名字，在多少個慘淡青春的夢裡，被狠狠地心疼過？一如《未央歌》的小童與大宴讓人喜愛的，水越是讓人心疼的－－他甚至微弱到不被記憶...

而於梨華的《又見棕櫚又見棕櫚》，說的是當年台灣留學風之下留學生的心情與社會的崇洋。我對它的記憶，是畫面的：男主角去國多年後，返台訂親。順便探望了已琵琶別抱的初戀情人。見著初戀情人時，她微微發胖，耳上耳環晃來晃去。他不耐地喝道：「拿下來！」。很多年以後，我已不記得這緣由，只在與老友們相聚時，總擔心著有人會突然對我喝斥：「拿耳環拿下來！」，可見這畫面，畫到我心上去了！

還有一句難忘的話：
男主角與前女友會晤，現任未婚妻趕來干擾，男主角不悅，未婚妻說：『已經打包不能穿的舊衣服，還打開來作什麼？』，不知為何，在我往後人生的許多境遇中，這話常常就浮現出來...

小說之成功，是不是當如是？一個人物，一個描述，一段對話，深深嵌在人們的記憶中，情節或形式均被遺忘，但當下的感動，卻隨著人生情境盛放、凋萎，被想起時，不只是回憶，更是陪伴過渡人生的情感。


P.S/查了一下博客來，這兩本書最後出版日期，一為1990年，一為1989年，都比我的記憶晚，我看的可能是更早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