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
這是唯一一張與外婆的合照。
小學的某年夏天,在外婆家住了三個月,那是唯一的鄉村記憶。
外婆家的三合院廣場,傍晚時總站著從田裡勞動回來的一頭牛,我害怕牠一生氣會把我踩扁,所以一看到牠,就繞道而行。有一兩回實在懶得繞道,鼓起勇氣,慢慢靠近,靠近後又快跑地閃過,我的眼角餘光看到牛溫柔的眼神,那眼光中像蕩漾著水波,明亮又透澈。多年後我能明白農家人不吃牛肉的心情,那樣敦厚溫柔的工作夥伴,多讓人疼惜!
夏天天熱,表兄姐們要到井邊打水,一桶一桶水提進屋裡。在我看來這是好玩的事,每回總踢踢踏踏地跟著旁邊。後來也學著打水,剛開始丟進井裡的桶子總浮在水面上,打不著水,小小年紀,性子卻挺拗,大太陽底下,硬是在井邊猛丟桶子,終於打上水了。打上水後才發現不敢拉上來,總覺桶子裡的水的重量,會把我拉下去。忘了怎麼克服那個恐懼了,該也是拗著脾氣非拉上來不可吧?我的鄉村時光就在夏日的粼粼井水上悄悄流逝。
現在回想,當時外婆應該還很年輕吧?清晨,我在朦朧的蚊帳裡看著外婆梳她的一頭青絲,然後緩緩將長長的髮絲緊緊綰成一個髻。外婆寡言,不苟言笑。她總在安置我們上床後,才坐下來縫補衣物,猶記得她在暈黃燈光下穿針引線的畫面, 那是白居易的詩,充滿人間情味,是孟郊「慈母手中線」的寫實版。
要回台北之前,一干表兄弟姐妹來告別。不知為何,家族裡有人開玩笑,硬要一位表哥從我們姐妹中選一個當媳婦,他含羞低頭地指著我,大家哄堂一笑。自此我不曾再與那位表哥見面。而這原只是玩笑一樁,不料,移民前,表哥竟找到媽媽家裡,說他今生沒有再見我一面他是不會去結婚的。陰錯陽差,媽媽沒有聯絡上我,而後我們也就出國了。鄉里人,純情執著,把玩笑當作婚諾,讓人惆悵不已。
穀場上的穀子和黃牛,井水的清涼,蚊帳外搧著扇子既趕蚊子又幫我們搧風的外婆,廚房裡大灶上的飯菜香,還有廣場上的野台戲,在野台戲棚下挖番薯的我....這些人事與情景,熱熱鬧鬧地住在我心裡,已然陳年,飄著陳年的香醇,是記憶中永恆的鄉村絕唱。
註:照片是外婆北上時在某廟寺前與我們合拍
哈!哈!井水不是將水桶丟入井中即可汲取,要有一點技巧,手腕要振一下,令水桶偏斜,才能打到水。
ReplyDelete像片背景為何?似為階梯。然若真為階梯,又太陡了。
所以無言兄也打過井水?...^^
ReplyDelete照片背景是一所廟宇,但我忘了是那一所,好像就是在北港的?那是階梯沒錯。照片是從老照片翻拍,再重新洗出來的,層次已經都糊了吧?也有可能就是那麼陡,以示進香者的誠意?後來家母成了基督徒,沒再去過,所以我當然也沒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