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躍谷／光年

1.  大江西流﹐迴魚躍高。陡崖峭壁﹐飛瀑落谷。五步一瀑﹐十步一潭。旅客離開風光旖旎的哥倫比亞河峽谷返家後﹐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景色﹐當是接二連三的瀑布群。行動不便的人﹐即使光靠路邊停車﹐也能遠觀遙望兩三個相當壯觀的瀑布。腳步矯健的人﹐只要事先計劃周詳﹐一天尋訪十幾個瀑布也不算難事。峽谷區的瀑布實在太多﹐難在選擇。對時間有限的外地來客而言﹐顧此失彼﹐難免會有遺珠之憾。

2.  如果說“小橋流水”屬於悠久的中國文化﹐淡雅的畫面顯現穩重文靜﹐表達了一片靈性的練達﹔那麼“石橋瀑布”就代表年輕的美國文化﹐衝動的意象刻畫粗曠活力﹐展現了一股感性的朝氣。

3. 哥倫比亞河峽谷﹐最受遊客矚目的 必訪景點就是Multnomah 瀑布﹐這個以原住民族裔命名的瀑布位在高速公路旁﹐有一個專設的瀑布出口停車場。上下兩瀑﹐全長六百一十一呎﹐是奧瑞岡州最高的瀑布﹐也是前來波特蘭遊客的首選﹐因為地利交通之便﹐通常是車位難停﹐人潮洶湧的場面。

4. 四十五英呎長的拱形步橋﹐橫跨瀑布﹐在大部份的時間﹐都是接踵比肩的人群﹐不但行動不方便﹐而且照出來的相片裡生人也多。想要一人獨享石橋瀑布﹐唯有在清晨時分﹐早於眾人之前。也只有在這段黃金時段裡﹐才可能欣賞到瀑布寧靜幽雅的一面。

表面上﹐溫柔的溪水依附堅硬的石壁﹐順從地流淌。暗地裡﹐溪流對石壁進行日夜手術﹐精雕細琢。歷經百萬年的歲月﹐從峽谷到瀑布﹐我們終於見識到鬼斧神工的水功。

瀑布雖非稀世絕勝﹐還算得上難得的奇景殊色﹐可是為什 麼會有近百個難得的瀑布全聚集在哥倫比亞河峽谷區呢﹖要深入了解﹐我們還得從冰河時期說起。冰河時期﹐遠在蒙他拿州﹐愛達荷州﹐猶他州的落磯山脈高嶺低谷間佈滿冰河﹐厚冰層阻擋住內陸的河流出口﹐就好像馬桶阻塞不通﹐成年累月的淤水終於匯流成超級大湖。一萬多年前冰河時期結束﹐冰雪化融﹐阻塞的馬桶一瞬間潰通﹐龐大的水壓造成湖水盡洩。

Lake Missoula 和Lake Bonneville 潰湖產生的巨量超級洪水﹐在湧向大洋的途中﹐在極短暫的時段﹐匯聚集中到針孔般的地形出口﹐高速擠穿哥倫比亞河狹窄的峽谷區﹐泥石滾滾﹐爭先恐後﹐河床兩壁盡遭高壓沖刷﹐淘空挖盡﹐威力之龐大﹐超乎凡人的想像。

萬年前的洪峰高潮過後﹐洶湧大水造成峽谷區的主河床盡失﹐僅留存堅固耐刷的火岩懸崖峭壁﹐原本處在相同高度的旁溪支流竟然與河水的主流之間呈現千呎高低的落差﹐於是產生哥倫比亞河峽谷區的特殊現象﹐大部份的溪水支流﹐從此以後都必須很勇敢地躍過火山岩高低錯落的懸崖﹐才得以匯入哥倫比亞河主流。溪流跳崖的場面相當悲壯﹐有心臟病的朋友﹐請稍微節制﹐分幾次看完。如有意外﹐後果自負。

5. Latourell 瀑布出谷﹐水柱直下﹐清清爽爽﹐並沒有碰觸到後面火山岩漿形成的柱狀玄武岩壁﹐水火相斥﹐是個乾淨利落﹐潔身自好的瀑布。
6. 從波特蘭沿三十號公路進入峽谷景區﹐第一個碰到的瀑布就是Latourell Falls。瀑布像是從天而降的豎梯﹐也像是人間通往天上仙境的捷徑。我猜在火箭還沒發明的年代﹐嫦娥是攀著瀑布登月的。

7. 那天我們到此地﹐發現停車場正在整修期間﹐已貼出瀑布關閉的通告。出師不利﹐感到有些失望。四下張望﹐竟然發現路面之下有橋洞可鑽﹐便見機行事。因為使出當年跳牆逃課的本事﹐於是得到上天意外的獎勵﹐整個瀑布就全歸我們兩人專用獨享。岩壁挺得帥﹐瀑布跳得帥﹐兒子也長得...。

8.  Shepperds Dell Falls 這個四層梯階﹐沿壁斜走的瀑布﹐在梯階層次間拐彎轉向﹐以致無法一眼覽盡瀑布全景。這張相片照的是瀑布最底層的梯階。

9.  從兒子站立的地方﹐向照片右方的樹林後面望過去﹐才可看到上面另外兩截瀑布。

10.  新娘永遠是美麗的﹐上下兩層的Bridal Veil Falls﹐雖在初秋的乾季裡﹐瀑布依然水勢洶湧。一對情侶靜靜地坐在婚紗瀑布前的大石上﹐不知是回想著過去的某天﹐還是期望著將來有這麼一天﹖

11.  為了報答河水伴送昨日夕陽的恩情﹐晨曦就順著溪流之水﹐穿過狹窄的谷口﹐追隨著樂觀展顏的Wahkeena Falls 而來。

12. 印第安人為這瀑布取的名字﹐Wahkeena﹐含有最美麗的意思﹐我想他們喜歡的是一路蹦蹦跳跳的瀑布﹐健康活潑。照片中的兒子站在最美麗瀑布的石橋頭。

13. 沿著山徑﹐繞過大樹的腳下﹐一路攀高﹐途中見到的遊客也就越來越少。
14.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來到隱蔽的深林中﹐終於一睹Fairy falls ﹐仙女飄逸的姿色。

15. 仙女瀑布的正面似乎沒有側面那樣楚楚動人﹐或許不是正面﹐是仙女的背面﹐正在浴洗她批肩的秀髮﹖我們在這兒停留大約十五分鐘﹐沒有見到其他人﹐所以不用偷看。

16.  曲折迂迴的山路﹐又轉到峽谷的崖邊。從樹縫中向河谷望去﹐蜿蜒公路上的汽車顯得渺小。幾小時前從谷底開始起的步﹐不知不覺中已攀登了相當的高度。
17.  高地的森林與谷底的林木很不一樣﹐這兒的林相顯得比較單一。雖然已處在高地﹐樹木彼此之間還在相互爭高。好像人也如此﹐越在高處﹐越不滿足。

18.  Ecola Falls 是個隱蔽的瀑布﹐匿藏在密林之中﹐人走在山路小徑﹐只能尋著瀑布流水聲從崖上的樹隙間﹐驚鴻一瞥。我相信若是發揮冒險犯難的精神﹐應該還是可能更接近瀑布一些。然而附近的瀑布那麼多﹐隨便就輕易冒險﹐報酬率似乎不值。

19.   果然﹐沒超過十分鐘的步程﹐在不遠的地方又經過另外一個瀑布。Weisendanger Falls﹐這瀑布比較大方友善﹐可以走近欣賞﹐也能夠逗留歇息。

20.  下山的小路﹐沿著溪流﹐在火山岩漿凝固的玄武岩柱石壁下經過。岩柱一旦貼在身旁就顯得相當巨大。腳下的山路雖有人工鋪設的痕跡﹐但懸石的騎樓或許是當初洪水沖刷自然形成的。若是人工開鑿﹐實在沒必要弄那麼高﹐更何況這山路兩頭都不接村落﹐只有窮極無聊的登山客﹐才會興致勃勃地鑽進來穿梭。


21. Dutchman Falls﹐一串沿途的小瀑布。當時見到一個人想冒險橫走那倒下的獨木﹐最後他還是退縮作罷﹐或許是因為有興趣鼓掌的觀眾太少。

22. 人們常用“口若懸河”形容能言善辯的人。但口才真好的人﹐雖侃侃而談﹐也講究抑揚頓挫﹐收放自如﹐該停則停。若在瀑布邊停留一時半刻﹐留心細聽隆隆水聲﹐只聞滔滔不絕﹐無終無止。似乎只有心生怒火的女人﹐一旦嘮叨起來﹐沫飛珠串﹐像是演奏無休止符的音樂﹐才真正算得上口若懸河。天籟仙樂﹐似降甘霖﹐如沐春風﹐聽完歌的男人﹐好比浴火鳳凰﹐獲得了重生。

23.  兩個無辜的小孩在溪流中玩耍﹐看起來似乎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告訴你﹐下游不到二十步之外﹐就是六百英呎Multnomah Falls 瀑布的源頭﹐光想著就覺得挺可怕的。孩子無知﹐父母怎就沒常識呢﹖

24.  人家看瀑步都是很老實地由下往上看﹐而我們走單程山路繞個大圈﹐下山時的底站才是Multnomah Falls﹐所以初進眼簾的瀑步﹐只是流水向下轉彎的源頭。老實說﹐沒有一見鍾情的感覺。看看照片裡瀑布旁的那個人﹐嫌平台觀景不過癮﹐非要崖上探頭不可﹐搞不好就是那兩個孩子的爹。


25.
萬丈素絹天上來﹐
迎風起舞弄青苔。
尋仙王子臨絕壁﹐
盪谷蹄音馬影白。

夾在長文中間的隨筆詩﹐或許不會有人看到。

26.  Horsetail Falls﹐ 馬尾瀑布就讓西部的牛仔給拴在大路邊﹐不費半點功夫就能欣賞到。

27.  Ponytail Falls﹐小馬遠離塵囂﹐身處幽林。想要觀賞小馬尾瀑布﹐還得花些精力﹐走上一段山路﹐但是非常值得。

28.  馬蹄形的山路﹐沿著崖谷﹐打瀑布底下繞過﹐有近乎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觀看瀑布的機會﹐十分難得。若是在中國﹐這等虎穴龍潭的氣勢﹐或許就不叫小馬尾。

29.  在寂靜的林谷見證下﹐溫柔的石潭深情地接納剛烈的瀑布﹐沒半點怨言﹐然後將它導引向馴順的道路。我們在這兒停留十五分鐘﹐沒見到其他人影。

30. 要是放在別的地方﹐Munra Falls 應該會吸睛引目﹐贏來幾聲讚嘆﹐但天生麗質﹐卻生在美女成群的峽谷中﹐也只好孤芳自賞。自嘆寧為牛頭﹐不為馬尾。嗯﹐不對﹐寧為Munra﹐不為Horsetail 。

31.  Munra 瀑布比較特殊的地方﹐是有座木橋架在石壁的正前。柔情的流水就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外﹐讓過往的遊客不得不駐足。打鼻尖前走過﹐若不轉身瞧她一眼﹐未免顯得太無情。

32.  論高度﹐Wahclella Falls 並不出眾﹐但它算是峽谷區中數一數二雄偉的瀑布﹐因為它水勢洶湧。一道生命的泉源﹐剖開石崖裸露的胸膛﹐縱踴而出。呼呼生風﹐高唱低吟﹐是大地亢奮的呼吸。潭深水濺﹐波濤不止﹐是大地激昂的心跳。雖然身旁無其他人分享﹐瀑布依然賣力演出。身為現場單獨的觀眾﹐我們在這裡見到上帝的傑作﹔僅有四隻耳朵的聽眾﹐我們在這裡聽到自然的演奏。

33.  Wahclella Falls 處在偏僻的峽谷之中﹐即使沒有瀑布﹐火岩處處﹐奇形怪狀﹐深谷本身仍是一幅好景。絕妙的景色﹐老天爺卻讓我們整個包下獨攬﹐不但沒收半分錢﹐還附送瀑布。好夢難醒﹐離開哥倫比亞河峽谷區﹐返回加州後﹐幸運中大獎的感覺﹐久久不退。